夏季,嫩绿的蕨菜是很多人爱吃的山野之味。 史梅花 摄
□马有福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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细细想来,青海人的野菜情结大概有这样两点:一是喜欢把野菜采来在家吃,所谓“吃野味”;二是把家里的食物搬到野地里吃,所谓“家常野吃”。总之离不了一个“野”字。我想,这与青海人始终离田野近,离荒野近有关。
人是自然之子,就是走得再远,也有回来的一天。城里的人想走出去,城外的人想走进来。这简直是在荡秋千。吊着这架秋千的绳子大概就是人与自然的距离,具体到我个人,就是从我们家到田野的距离。
小时候,尚在春寒料峭之际,我就经不住自然的召唤,不由自主地拿着一把秃尖的十字镐,到向阳的田野寻找野芪。野芪生长在干土坎上,靠着阳光和干土集聚甜味,再加上其灰黑皮下的茎秆洁白柔韧,耐得住长久咀嚼,是很好的即食野味。野芪长约尺许,茎冠黑硬,来不及发芽,就被我们这些山野的小孩一人一把攥着回家了。作为季节性零食,它曾经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。在这印象之中,最让我不能忘怀的是,有些小孩误把狼毒花根当野芪吃,因此送了性命。
刚刚挖罢野芪,是在春耕来临之际。这时,天水犁划开的土地冒着湿气,我们会在塄坎和生土里发现胖墩墩的蕨麻和白森森的胡萝卜。这是一道春天的曙光,一经在眼前闪过,我们就会懂得从此可以在尚未翻开的冻土里寻找它们了。那些茶叶般枯干的叶子就会为我们透露大地的秘密。不用论证,只举铁镐,灰褐色的蕨麻带着大地的湿气一嘟噜一嘟噜地出现在眼前。如果茬子好,一天挖它三五斤不成问题。
在白土层里,我们还能挖到指头粗细的胡萝卜。这种胡萝卜一身洁白,宛然细嫩的竹笋,有点像胖墩墩的手指头。所以,农人爱把好看富态的手指头比作胡萝卜。因为有了蕨麻和胡萝卜,隔三差五,农家餐桌上就添了一道油炝的山珍,这使他们贫寒的生活多了一道金色的花边。蕨麻脆甜可口,余香不断。胡萝卜绵软敦厚,不忍即咽。这两样野味都属于季节性食物,不是什么时候想吃就能吃到的。相比而言,蕨麻只能在春天吃,其他季节都是在疯长中聚集能量,那根还吃不成。而胡萝卜到了秋天就基本长足了,循着其逐渐收缩的叶子,我们在土地完全结冻之前,还可以吃上一茬。
这些都是鲜吃,也可以把晒干储存的这两样山货泡软了吃。到了这时,蕨麻就成了人缘极好的香饽饽了。可以熬稀饭,也可以拌米饭,还可以与其它食物一起做成八宝饭。这时,蕨麻摇身一变,成了“人参果”,上了一个档次。与此相比,胡萝卜因其产量有限,就只能当提味品了,大多数时候只出现在山珍汤里。
继蕨麻、胡萝卜这两样根茎类山珍之后,在菌类家族里,地达菜和黄蘑菇亦是青海山珍中的两个大牌。地达菜,又叫地耳、地膜、地衣、地软软,颜色和形状都非常像黑木耳,生长在阴凉、潮湿的坡地上和河沟边。其小小的菌丝经雨水一淋,就展身涨大,宛如蘑菇。青海人喜欢用它做馅蒸包子,平时也用于炒菜和做汤。黄蘑菇生长在草原上,只有在温度适宜的那两三个月里蓬勃生长,过了季节,难觅踪影。所以,每年夏天,捡蘑菇成为当地牧民在挖虫草之外的又一创收来源。因为他们商品意识的觉醒,我们身在西宁也能吃到当季鲜嫩的黄菇。炒菜、做汤,都是一流食材。黄菇鲜美,虫子也不放过尝鲜的机会。牧民们就把那些不能及时卖掉的黄菇串在线上,晾在帐篷里,用牛粪烟驱虫、熏干。干蘑菇一经水泡,加菜心炖出,别有风味,这是草原的味道,也是岁月的味道。
青海野味中的叶类植物,就我所知,蕨菜和萱麻比较有名,此外,苦苦菜、花花菜、灰条等也曾丰富了市民的餐桌。青海多荒野,荒野多蕨菜。那些蕨菜吸收了大自然的营养,来到荒野的人们,就会不由自主地采上一把两把。凉拌、清炒,吃法不一而足,其苦淡之味是来自季节的馈赠。萱麻,也叫蝎子草。这是草中的“蝎子”,我们没少尝被它咬的滋味。尽管如此,人们还是把它驯化成了餐桌上的食物。河湟一带著名的小吃“背口袋”就是卷了萱麻的薄饼。萱麻经过水煮的处理,其伤人的尖刺变成了营养的汤汁。据说,萱麻不仅是食物,同时是药物,清热解毒、降压利尿,是身体垃圾的清道夫。与它一样,苦苦菜、花花菜、灰条等不仅是野味,也是良药,一直在暗暗扶帮着青海人抵御各种环境的挑战。
至于青海人的野吃,我曾写过一篇《山浪咏而归》的文章,从文化角度做了一点触碰。在我看来,野吃的文化意蕴里还包含着青海人对于野味的那一丝牵挂,这是不是有点收藏界故意把新画做旧的意思?也还有点像那种在新裤子上开窟窿耍酷的时髦意味。或者,这就是青海人骨子里没法改变的那种对大自然的眷恋?还是不去形容的好。这世上凡是野的东西都是不戴笼头的,是没有定论的。
《青海日报》(2023年06月30日 第7版:社会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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